第1章、罪孽滔天·下
陆昀锦坐在椅子上, 她正襟危坐, 居高临下，看到王太医花白的头发一下一下磕在地上，布满皱纹的额头渗出斑斑血迹，嘴里还在不住地呢喃：“是草民的错, 草民罪该万死。”
陆昀锦心有不忍，制止了他道：“行了。”
王太医抬起头, 想起往事, 一双眼里透着混沌：“公主, 草民自幼丧父, 深知丧父之痛, 一时鬼迷心窍，害公主您失去了娘娘。公主, 这条命早就不是我的了, 苟活到今日已经是草民偷生，您要杀要剐，我绝无二话。”
“啪——”陆昀锦的手重重地拍在桌上, 心中大恸, 咬牙道：“你以为我不敢要你的命吗？若是取了你的命, 能换回我的母后，我一刻都不会犹豫。”
王太医身体颤颤发抖, 低头不语。
“可笑，真是可笑至极，都说医者仁心, 王太医，你对母后和皇弟的所作所为，与刑场的刽子手又有什么区别，你伤害的还是无辜妇孺的性命。”
陆昀锦想到王太医和傅瑶他们的所作所为，就觉得心中一阵冷寒，切齿道，“千亩良田，高门大宅，在你眼中，竟比人命还要珍贵吗？”
王太医不敢抬头，即使没看到陆昀锦的眼睛，依然觉得脊背阵阵发寒。他没想到，五年未见，曾经那个在先皇后和皇上身边天真烂漫的女童，竟然有如此气势。
陆昀锦的目光像刀锋一般锐利，目光扫过之处，皆是一片凌厉：“本宫知道你是被人指使，本宫再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。”
她深吸一口气，平了平心中的怒意，这才咬牙道：“跟我回宫，把傅瑶和傅珏两人丧尽天良的罪行一五一十禀报父皇。”
王太医决然地直起身，脸上是死一般的沉寂：“公主，您要草民的命，我绝无二话，可傅大人和皇后娘娘的父亲是我和我们家的大恩人，草民不能做恩将仇报的事。”
“好一个知恩图报的医者啊，”陆昀锦冷笑，旋即敛了神色道，“那我的母后就活该被这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害死，我的皇弟就活该一出生就没有母亲，我父皇就活该遭受丧妻之痛？”
王太医低下头，沉默不语。
“公主，我对不起您，也对不起傅老爷，对不起先皇后，对不起皇上，我罪孽深重，唯有以死才能谢罪，”他抬起头，目光决然地说，“今日我同您说出这一切，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，只想了却我这五年来心中的遗憾。如今，我已经死而无憾了。”
陆昀锦已经怒极了，愤怒甚至冲昏了她的理智：“好，你是视死如归，我可以成全你，但你若不跟我回宫，你老家的妇孺儿童，就别怪我心狠手辣。”
王太医快速跪到她的脚边：“公主我知道您天性善良，我的妻子、孩子他们是无辜的，请您放他们一条生路。”说完，猛地在陆昀锦脚边磕头。
“公主，这一世我对不起您，来生我定给您当牛做马，万死不辞。”王太医目光涣散，不知看向何处。
“不，不要——”陆昀锦这才意识到他要做什么，起身想去拦他。
“砰——”王太医已经一个健步撞到了桌角上，鲜血溅红了他粗布麻衣，像是开了大片大片的石榴花，血依然汩汩地从他头上流出。
“啊——”陆昀锦惊叫一声，只觉得脚一软，颓然坐到了地上。
这是陆昀锦这一生中，第三次看到有人死在她眼前。
她不敢相信，刚刚还在她面前振振有词的老者，为了保护他年轻时的恩人，不惜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。
陆昀锦还记得五年前的那个雨夜，母后刚刚诞下祯儿，她听说母后不好，不顾宫人的阻拦，硬是闯进清宁宫内殿。
那时母后的脸色已经苍白的像是透明一般，了无生气。周围的宫人和医女都围绕在母后身边，她张皇失措，只知道抱着母后的手哇哇大哭。
等她哭得力竭，被嬷嬷抱走时，她看到母后身旁的锦被上，也像今天一样，开满了大片大片鲜艳的花，红的令她心惊。
记忆中的画面和此刻的景象融合在一起，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兽，把头深深地埋进双膝之间，她呜呜地呜咽着，决堤的泪水浸湿了她的罗裙：“母后——”
如此颠簸的一日，早已耗尽了她的气力。屋内静得吓人，刚才面对王太医时强撑的精神全被抽走了，她的脑子一片混沌，心里还在想着，她到底该怎么做，才能为母后报仇？
“锦儿？”迷药散去，秦于言终于醒了过来。睁开眼是一个古朴而简陋的草屋，身旁还有浓浓的药香味儿。
他支起身子，环顾四周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孤苦伶仃地窝在墙角，小小的身子还随着哭泣一抽一抽地抖动着，委屈极了，他的心就跟着抽动起来。
看外面的天色还亮着，秦于言思索着他昏迷了多久，思索着在他昏迷的这断时间里，究竟发生了什么，锦儿又遭受了什么？
看到锦儿这幅模样，他立即起身，准备走到她身边。只是，他没走几步，就看到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老者斜靠在桌边，头上还有血迹。
秦于言大吃一惊，他快步走到老者面前，伸手一探他的鼻息，老者已经死了。
秦于言茫然失色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这……究竟是发生了什么？他轻轻走到陆昀锦的身边，想要安抚她的伤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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