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、神机公子·下
秦于言好看的眉眼弯起一个精致的弧度, 姿态疏懒地往后一靠, 轻笑道：“我在信中写，关中饥荒，朝廷下发赈灾粮草时，却有人从中牟利, 中饱私囊。譬如潼关太守，为了一己私利而弃灾民性命于不顾, 已然引起民愤。圣上勤政爱民, 若是被他知道, 会如何处置？”
秦于言说得娴雅自若, 气质清贵无双, 他的眼睛太过耀眼，一时晃得人有些发愣。
他继续说：“关中地区作为大宁要塞, 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, 若是因为饥荒而导致关塞不稳，让奸人有机可乘，扰我大宁太平, 圣上又会如何处置？”
宋毅闻言一怔, 蹙眉沉思了片刻, 才道：“公子说的不错，可公子又是怎么知道有人克扣赈灾粮草的呢？”
“不是你说的吗？”秦于言嘴角微勾, 一双桃花眼里露出几分狡邪。
“公子啊，我那是信口胡言的，手上一点证据也没有。”宋毅吓了一跳, 连忙焦急地辩驳，声音都有些哆嗦。说完，他不忘摊摊手，表示自己的无辜。
“你别急，我自然知道。”秦于言抿嘴淡淡一笑。
“啊呀，那您怎么还敢往信上写，”宋毅挠挠头，“朝中各处呈给皇上的救灾情报，多半也是避重就轻，更不会有人揭发官员们中饱私囊的行径，没有旁人佐证您说的话，就更没有人信了。”
秦于言认同地点点头，道：“各路官员都是一丘之貉，天子眼皮底下的官或许还知道收敛，越是远地方的官员，越是天高皇帝远，你吞一石，我贪一石，互相遮掩，沆瀣一气，不会有人把别人的罪证呈给皇上。”
宋毅越想越慌张，手上都在微微发汗：“是了，那您怎么还……”
他看着秦于言，重重叹了口气，心想公子今日怎么如此糊涂：“万一方天博信了公子的话，把潼关太守克扣粮草一事报给皇上，皇上彻查之后，发觉潼关太守没有克扣粮草，岂不是害了方大人？”
“老宋，不必惊慌。”秦于言眼里毫无惧色，“潼关太守向来就贪图小利，这次饥荒，朝廷把天大的利益摆在他面前，他没有不染指的道理。而且，我提及他，不过是把他当做靶子，等到皇上派人严查赈灾粮草的去向，这事必然会传到关中各地太守耳中，他们自然会吐出些从前吃进去的利益。到时候，饥荒也可暂时缓解。此番行动重点不在结果，而在过程。只有皇上重视了，下面的人才能有所畏惧，手脚自然会干净些。”
秦于言这一袭话条理清晰，宋毅的脑海里像点起了一盏明灯，连连点头称是：“公子说的是。”
可待秦于言话音落下，宋毅细细一想，又觉得不对：“可是，单凭一封信，咱们全无证据，您怎么知道方天博会把这事呈到圣上那里？”
秦于言含笑道：“方天博这个老狐狸，你还不了解吗？单说这信是从你手里递过去的，宋氏米行几乎占着全大宁三分之二的米业生意，你的话，他自然会信上三分。而且官吏们克扣赈灾粮草，又是心照不宣的秘密，只要严查，还怕查不到证据。到时候，只要他能抓到一、两个人，就够他到处宣扬的了。更何况，这几天正逢京中官吏改选任命的关键时期，方天博任期没有做出什么政绩，若是能凭这事，在圣上面前露一露脸，他何乐而不为？时间紧迫，不容他细想。”
秦于言说了这一席话，口中有些渴，拿起杯子刚要送到唇边，偏过头瞧了一眼杯子，手一顿。杯中的茶还是他进书房之前上的，刚才喝时已经有些温凉，这回怕是全凉了。现在喝下凉茶，万一自己的肠胃吃不消，又生病了，到时候锦儿怕又要担忧了。想到这儿，他又悻悻地把杯子放回了原处。
听了秦于言这一番分析，像是把方天博的心思层层拨开，毫无保留地放在自己面前一般，宋毅既惊讶，又佩服，又有几分害怕，望了一眼眼前的年轻公子，有低下头去。
眼前的公子矜贵无比，温文尔雅，仿佛谪仙一般，他实在不敢把秦于言与这一通算计联系在一起。秦于言虽然眉梢嘴角一直带着笑意，可这笑容在宋毅看来，反而让他胆寒。
“老宋，怎么了？”秦于言望向他，浅浅一笑，仿佛洞察了他内心所想。
宋毅一惊，立马站起身，恭敬地朝着秦于言拱手行礼道：“公子神机妙算，属下佩服万分。”
害怕归害怕，对于这个小公子，他确实佩服。小小年纪就能临危不惧、处变不惊，面对如此庞大的生意，每件事都做的有条不紊，让他们这些跟了老爷数十年的老人都心服口服。
秦于言撑着桌子站起身，走到他面前扶着他的手：“老宋，这几日辛苦你了。”
关中的饥荒已经快影响京城，四面八方的人都在盯着宋氏米行的生意，宋毅这两天的压力不会小。
“公子哪里的话，这些本就是我的分内事，何况还有您替我出谋划策呢。”宋毅心中一暖，乐呵呵地说。
秦于言拍了拍他的肩膀，道：“时候不早了，你早些回吧，若是出了什么事，记得立刻告诉我。”
望着宋毅泛着精光的眼眸，秦于言心底还忧心着关中的饥荒。
“是。”宋毅得到指示，又解了心中的疑惑，便不再多言。他朝着秦于言又拱了拱手，戴上斗笠，起身离开了公主府。
折腾了一日，秦于言倒真的有些累了，他重新坐回书案前，右手撑着头，揉了揉眉心，继续翻看宋毅带来的文书。
“天保，驸马还在里面吗？”陆昀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，像一只百灵鸟一般，清脆悦耳。
“是，公主。”天保代替九如守在门外，朝端宁公主行礼。
“我能进去嘛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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