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、酒后真言
鬼见愁接过药丸, 放到鼻尖,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。
陆昀锦屏住呼吸，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砰砰直跳，她葱白色的手指紧紧扣着桌面，像是要把手指抠进木头里, 指间因为用力已经全部泛白。
鬼见愁重新睁开眼，一双细长的单凤眼里露出罕见的疑惑。
“怎么了？”陆昀锦的心跟着他上挑的眉头一起提起。
鬼见愁微眯着眼睛, 摇头晃脑地说：“世上还有这种东西, 有趣, 有趣。”
他放下药丸, 挥手叫来小二, 点了一壶酒，替陆昀锦满上, 笑盈盈地说：“尝尝看, 这是悦来客栈的招牌酒。”
“老鬼，你就不要卖关子了。”陆昀锦按下他手中的酒盏，急急地说。
“这东西我也是第一次见, 这药丸乍一眼看似乎是补药, 其实里面还掺着毒, 两两结合，能让服药之人出现阳体虚衰、阳热不足的症状。”
陆昀锦听得似懂非懂, 倾身向前，语气中全是焦急：“老鬼，你说简单些。”
“简单来说, 制药之人心思极深，这药可以害人于无形之中，一般庸医肯定看不出它里面毒药的成分，就算去查，也查不出其中的缘故。”
鬼见愁顿了顿，继续说：“更妙的是，引起阳虚的病因众多，一时很难找出明确的病因。大夫却以为他只是先天不足，或后天生活不节导致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，这是毒药？”陆昀锦睁大了眼睛，满脸写了疑惑。
“毒药倒算不上，只是服下这药的人，多半会出现畏寒怕冷、精神不济、肺腑衰弱的阳虚症状。”
畏寒怕冷、精神不济、肺腑衰弱、先天不足，说的不正是秦于言的病症吗？这样说来，难道他原本没有病，是他吃了药才显出得病的样子？她心里暗暗思忖着，紧咬着嘴唇，眉头都拧到了一处。
鬼见愁笑道：“丫头，你要是想拿这药去对付别人，这东西很不错，一般不会被察觉。而且，我老鬼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的。”
“当然不是。”陆昀锦气恼地说。
“那是什么？”
陆昀锦自顾自地问道：“如果想一直出现你说的症状，是不是得一直服用？”
“是，也不是。这药丸的毒性和缓，吃个一两次，生上场病大多就没事了，得继续服用才会再次出现那些症状。不过，它毕竟是毒药，长期服用总会伤到肺腑。丫头你要是下药下久了，那人也会变得病病歪歪，平时说不定吹个风都能得病。”
陆昀锦已经全部听懂了，可她不敢相信秦于言会这么做。她面色灰白，颓然靠在座椅间，眼神空洞而无力，像是突然被人抽走了精气神。
“怎么了，丫头？”鬼见愁从未见她这幅模样，伸手搭在她的腕上，想要替她诊脉。
陆昀锦移开他的手，神色倦倦地说：“我又没病，不劳你费心。”
她怎么也没有想到，世上竟有人自己给自己下毒，而这人还是她拼死想要保全，一心想让他康健的人。她觉得自己可笑至极，不怒反笑，只是心底生出一种悲凉，像是那日落水时，她什么也抓不住，什么也看不到，只留她独自一人，在无尽的水中挣扎。
鬼见愁看她的神情，反倒觉得十分奇怪：“丫头，你这是怎么了，难道是有人给你下这药？”
陆昀锦依然陷入沉默。
“哎，你放心，有我在呢，咱们什么毒都不用怕。”鬼见愁安慰道，一双丹凤眼里闪着自信的光。
陆昀锦陷入自己的思绪中，心中一片怆然，良久，她才开口说：“老鬼，如果你一心想救一个人，而那个人却自己往绝路上走，怎么办？”
鬼见愁给自己倒了杯酒，点了点头，道：“医者自然不救寻死之人。”
“就算大夫的医术再好，身旁的人用心照料，都没用吗？”陆昀锦不死心地说。
鬼见愁喝下杯中的酒，继续说：“大夫的医术不过是外力辅助罢了，就算华佗在世，恐怕也是心有余，力不足。”
陆昀锦面上的哀愁让鬼见愁看了都心有动容。既然她不说，那他也不问，只是那双丹凤眼里露出少见的幽深。
他挥挥手，打断陆昀锦的思绪，重新恢复了没皮没脸的语调：“哎，小锦，有什么不痛快，喝顿酒就好了，要是还不行，那就喝两顿。”
他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，仰起头一饮而尽。
陆昀锦总算恢复了点精神，她拿起酒杯，给自己斟满酒，说：“老鬼，你说的对。”
辛辣的酒从喉间滚落胃里，带给她强烈感官刺激。只是，胃里还空落落的，她这才想起来，自己连早膳都未曾用。
陆昀锦挥手，大声道：“小二，来点你们这儿的招牌菜，尽管挑好的上。”
“这才对嘛。”鬼见愁笑着说，“今朝有酒今朝醉，我们今天有酒又肉，真是快活赛神仙。”
“好，今朝有酒今朝醉，明日愁来明日愁！”陆昀锦跟着振臂高呼，全没有大宁女子的矜持，倒像个草原大汉，大口吃肉，大口喝酒，引来店内顾客的纷纷侧目。这些目光，陆昀锦倒是一点也不在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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