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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在一个腻热的下午,我被裴明珠拉着去文艺团报名,在到达目的地的前一分钟,我们两人的姿势是她在前,一手像拖着驴一样的拖着身后的我,风驰电掣地往前方奔,发尖飞舞,时不时地划过我眼脸。而当看见那个模样清瘦,带着一幅斯文眼镜框的男孩子后,她在瞬间刹住了脚,平息呼吸,在我还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,重重将我往前推了一把,嘴里念念有词。

诶,你慌什么啊?报名的时间还长着,不要急。

因为没有料到会有这一出,所以我毫无防备,差点摔了一个大马趴,身体直直地朝着前方倒去,却被一双手稳稳拖住。而我倒过去的直接后果是,在今后的岁月里,我又多欠了裴明珠一点,虽然我极度不愿意承认!

那时我才知道那个瘦高眼镜有个很霸气的名字,叫苍穹。姓苍原本就不是特别多见,再加上后面的那个字,更是少之又少。

彼时,因为出现了那么一个插曲,裴明珠早已没有了表演欲望。在回宿舍途中,面对她眼神扫射的时候,我特别讨好地笑了笑,道。

哇!你的目标是改变世界,他的名字叫苍穹,世界和苍穹,好般配啊!

这个说法终于让裴明珠缓了许多眼神的力度。

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,我在自习楼下碰见了苍穹,对方依然是斯斯文文的样子,我从他身边走过,故作没有看见不与他照面,似做贼一般地,生怕被裴明珠误会,谁知他却叫了我的名字,甚至发神经的开始吟诗作对。

同学,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有缘千里来相会?

因为这样毫无营养的搭白,我对他的印象立马蹭蹭跌到谷底,于是我头也未回,撒丫子跑了好远,然后掏出手机给裴明珠发短信,难得地愤慨。

你要是真和那只苍穹有什么交集,我就毁了你的世界!

谁知裴明珠却误解了,她回短信的速度奇快,她说不是吧,难道你也喜欢上他了?难道我们要演一出世纪争夺战了?难道从此以后我们的立场要从同仇敌忾变为势不两立了?!

她一连几个难道,把我劈得特别焦,直到我当面给她复述了事情发展的经过结果。听完我的复述,裴明珠一把扯下脸上那薄薄的一块面膜,原本就大而水灵的眼睛盯着我,特别惊奇地说了句,没想到……他还如此有才……

只是此后,裴明珠却再没有提起或者关注过那个男生,但这笔帐她却硬生生地扣在我头上,理由是,大概苍穹原本是正常的,自从扶了我一把后,被我这个神经病感染所以不正常了,所以是我的出现直接性地扼杀了她的暗恋……

那个暑假,妈妈打来电话问要不要回家,说是爷爷从乡下过来了,想要见一见孙女。接电话的时候裴明珠在场,她看我一幅惊恐的表情,细问之后很不厚道的笑了起来。

或许在大多数人的记忆中,对于爷爷奶奶的印象都是慈祥的,和蔼的,在自己挨打时候会充当救兵的天使,可是在我心目中,我爷爷在我生命中充当的角色就是撒旦,而且是拿着武器随时会攻击我的撒旦……

爷爷是老一代干革命的,新中国解放以后卸甲归田,在乡下修了一座老式庭院的房子,种花种草,悠然自得。那时候我才多大?十岁左右,整个夏天都被蝉鸣鸟叫充斥着,原本是应该和小朋友挥汗如雨玩儿得不亦乐乎的年纪,我却被爷爷逮着同他一起看各个频道的电视新闻。

之所以印象深刻,是因为那时候,黑白电视机里正在说一条关于日本的消息,大概我从小就具有拍马屁当狗腿的气质,所以为了让爷爷高兴,我似懂非懂地哇了一声,随即说,原来皇军……

结果一句话未完,被当头一个爆栗,敲得我眼花缭乱。我抬头,瞄见爷爷相较于平常更加严肃的面孔,又疼又害怕,连哭都不敢,看他的白花胡子轻轻抖动。

鬼子就鬼子!什么皇军!

……

这件事情,被裴明珠拿来当笑柄好多年,乃至后来,陆轻舟也用这件事情对我进行了严加鄙视。他眼角微微向上挑,眼底有细碎的光在流转,附带了许多戏虐。

夏平安,你骨子里天生就有卖国求荣的劣根性,所以谁当你的朋友都会特别倒霉,你看,你连国都敢卖了,卖友简直就更不足挂齿。

15、我现在住的城市,它从不下雪。

望城从来不下雪,可每年夏天,那凤凰木上便开满了整整一枝头火红的花簇,洋洋洒洒落下,有君子舞剑佳人在旁的古典之美。

我和裴明珠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三年之后,都对它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感,它拥有所有城市该有的繁华,同时拥有许多城市没能带给我们的安宁。之所以会来,也是因为它是唯一一个离家不远的大城市,只有十个小时的火车程,在思念无处寄放的时候,我和裴明珠还能在夜里矫情的眺望C城的方向,无语哽咽。

遇见陆轻舟那天,我和裴明珠正一起逛商场,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,我不自然的扯了扯身上那套紧绷的白领套裙,任身后专卖店的柜台小姐一路鞠着躬甜甜地道欢迎下次光临。我觉得心里铬得慌,于是微微侧头,尽量保持端庄地对着裴明珠的方向道。

我怎么觉得她在说欢迎光临的时候,那感觉好像是在对我们说欢迎这两只猪下次再自己走进屠宰场呢?

当然,裴明珠根本没有理我,她越来越不屑于同我讨论这些关于金钱的粗俗话题,在越成长之后,她所接触的东西层次就已经嗖一下的又上了个等级,哪怕我直到走出门的这一刻,都还在后悔我是为什么要听她教唆走进这家店,花那么多张百元大钞,只为换一件与200块的路边店样式几乎相同的裙子,唯一的不同只是它多了一个惹人注目的标志。

听完我的话,裴明珠好整以暇地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道。

我在考虑要不要再进去挑一把伞呢?看这天气好像要下雨似的。

语毕,从她那精致的小提包里掏出第X代的触屏小苹果,查看天气。周围不断投过来注视的目光,我理解不了他们眼神中的含义,我唯心的想,是否我穿上这样算是有些奢侈的衣服,气势上应该也同裴明珠是天壤之别的,她是公主,那从我的言辞中完全可以听出我就是一女仆的命。这想法令我突然升起一股想逃走的念头,于是我的脚步越来越快,方走出大厦,果然被裴明珠的乌鸦嘴言中,下起了雨。

那时,望城已经连续三天阴雨绵绵,我内心莫名毛躁,脑子里闪过之前在哪里看见的一则冷笑话,于是我站在原地横天一指,对着天空大声道。

白素贞你住手吧!许仙他真的不在望城!

然后我成功地听见了一声巨大的爆胎声音。

陆轻舟那天穿了很薄的线子长袖,大开的V领,所以能很清楚地看见那脖子下分明的骨节。他从那辆我不知道牌品牌的车上走下来,看了我一眼,然后转过身打了一个电话,期间回过头来又淡淡地扫了我一眼。那个眼神并不锐利,却莫名的让我心虚起来。我看着他的侧脸,嘴唇启开的时候颊骨会轻轻移动,他对着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些什么,大概是在报地名,我没有心思去探听,只注意到他那无瑕疵的皮肤,生得让我嫉妒。

而后,裴明珠才伶俜的踩着她的高跟鞋跟上前,看见陆轻舟之后,她也同我一样停下了脚步看陆轻舟打电话,五秒之后说了句,哇噢。我有些忐忑地拉了裴明珠要离开是非之地,她却饶有兴致地停在原地不动,于是我凑到她耳边特别欠抽的说。

请你不要只看人家手上的车钥匙以及脖子上的那张好皮囊,也看看他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好不好!再不快点,我这身周吴正王的装扮就彻底废了,要是耽搁了我进时苑,我就把你的衣服包包手机全部送到废品回收站!

我这番话有些欲盖弥彰,我只是直觉地想要逃离他所在的现场。

终于,在裴明珠看到那个亮亮的指环过后,眼底的光一下子熄灭了大半,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我往前走,半路又回了一次头,无限流连的对我解释鹤立鸡群的含义是什么。她不久前才做的水晶指甲在我眼前不断晃荡,象征性地指了指身旁经过的几个男性路人,嘴里念念有词。

原来鹤立鸡群的意思就是许多男人站在你面前,你原本觉得其中几个比较像鹤,然后凭空出现了一只纯种鹤,你立马觉得他们一群人全是鸡。

在那一刻,我总觉得和裴明珠走在一起,会有随时被人解决在大马路上的危机,虽然我承认她说的是事实,只是她口中意有所指的一个鸡两个鸡,总让自以为纯洁的我想到不纯洁的地方去。

我和她沿着大厦屋檐走到了底处,对面就是出租车中心,看了看时间,实在没心情等雨停,索性拉上裴明珠就冲进细雨里去,压根忘记了上一刻专柜小姐很亲切地对我说,小姐,这布料您最好送洗衣店干洗,尽量不要直接接触水。

在小步奔跑的途中,裴明珠左右环顾了一下似乎还想注意形象,见大街上没什么人注意到这方,才忙不迭的跟上我脚步,结果我俩都闭着眼睛瞎闯,最终与迎面而来的路人撞了个正着。人是我撞着的,还未抬头我已经意识到对方是一女的,因为我装着她的时候不小心感受到了那属于女性的象征,用裴明珠的话说就是很巍峨壮观。

抬起头,我才发现那姑娘年龄与我们差不多,长得如花似玉,她身上的那套与裴明珠同样标志的衣裳,让她即使披散着的长发被雨几乎淋湿也不显得狼狈。那一刻我终于理解了什么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,上层建筑还得靠外表闪着光的衣服,我再次拜倒在了裴明珠的拜金理论下。

不过,那女的似乎脾气挺大,被撞着了之后,立马出言不逊。

还真是,大街上什么不多就睁眼瞎多。

她那番自以为是的姿态,不知为何,让我在瞬间想起了小蝴蝶,那个张牙舞爪的女孩子。

自从三年多以前,裴明珠出院以后,小蝴蝶就全家移民加拿大了。原来,那天她穿得如此淑女,是为了向我们正正经经的道个别,没想到最后还是以狼狈收场,顺便掉了一颗牙齿作为告别的代价。那时候我才知道小蝴蝶也出生在一个不错的家庭,只是自小的兴趣不在功课,加上那个年龄的孩子原本叛逆,又遇上许灼那群人,所以才走上了痞子女的道路。

我记得小蝴蝶走的那天拉着我哭得肝肠寸断,她一边哭一边说平安姐,我要是以后都见不到你了怎么办?如果我再见到了你你认不出我了怎么办?语毕,她将一个小盒子硬塞到我怀里干脆利落地道。

就把这当成我俩相认的信物!

我一打开,果不其然是她那颗悲催的牙齿。见状,裴明珠一阵恶寒,她忍不住发了一下抖然后问我,那么作为回礼,你是不是该抓一撮头发下来包装好送给人家?我白了她一眼,刚想要说什么,候机大厅里已经响起登机的声音,于是我和小蝴蝶就这么一路肝肠寸断的分别了。那个时候电脑还不是很普及,所以我们没能留下许多的联系方式,唯一的就是电话号码,但毕竟相隔了两个国度,数不清的里数,有些感觉,慢慢的也就淡去。

每当想起这些我就觉得很无力,我不知道面对这伟大的时间,我该抱的感情究竟是喜欢,还是憎恶。

16、说那句话的人。

彼时,听见那个女孩子指桑骂槐,裴明珠立马停了下来,紧接着两人视线相对,我似乎听到了空气中两种不同的材质交汇在一起造成的刷刷声。那期间,我抽空打量了下裴明珠,想找个机会拉她走好息事宁人,否则我的面试真的要迟到了,结果却见她右手用力捏着侧边小牛皮包的一角,一幅不堪受辱的模样,大概是有些不可置信,居然有人敢正面挑衅她。

我忽然开始对那个女生从心底生出了那么些怜悯。因为我了解的裴明珠,在三年之前,就已经具有将人剥皮抽筋的能力,那么在三年之后的今天,她已经自诩是太阳风暴可以侵略地球,比苹果还高一个等级。

但这场眼看着要硝烟弥漫的战争,还没有开演,便被人熄灭了。

那时候,我已经看见裴明珠张嘴,有些什么犀利的词语就要蹦出口,却忽然有一辆轿车从我们身边驶过,速度很快,轮胎陷入旁边一个小水坑,惊起无数的水滴泥浆,那些污点在我眼里犹如示威般跳跃不停,最终,我们三人都对着车子的方向,用同样的音量异口同声说了同一个字,靠!

唯一不同的是,裴明珠和那个女孩子在骂完靠后,瞥见车尾牌号上边的那个标志,又轻飘飘的加上了一个“谱”字,逼得我当场很想问一句,那到底是什么车啊到底要有多靠谱啊。

所以用后来甘蒙的话说,我们三个人注定要相识,因为我们骨子里都那么狗腿和欺善怕恶。我不知道她这个理论是如何得来的,虽然她一而再三的阐述着我们的相遇有多么命中注定,可是我总觉得哪里别扭,大概是我一向觉得自己挺美好,结果被甘蒙用一句话就戳穿。

要承认自己不完美这件事情,确实挺自虐。

是的,被我撞到的那个女孩子就叫甘蒙,而最先与她惺惺相惜的人是裴明珠,因为在遭遇马路事件以后,她们同仇敌忾以及同声同气的样子,甚至是穿了同一个牌子的衣裳,都让裴明珠深刻的相信了那句在她看来有些矫情的话。

这世上总有另一个自己,生活在不知名的地方,感知着与你相同的喜悦和痛苦。

那时的我看着她们上一秒势如水火,下一秒兴奋的交换着电话QQ等各种通讯工具,忽然就想起了那句话,女人心海底针。也想起了曾经对我说过这句话的人,以及他当时微微皱着眉毛,故作纠结的表情。

当然,我并不知道,在那个连我自己都克制不住想念的时刻,那些思念因子疯狂在体内增长的时刻,命运已经在头顶悄无声息地抿嘴微笑,用它那只翻云覆雨的手,不动声色地将我往前进的路上又推了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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