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宴到了戌时初也就散了。
武尚华带着东宫诸人拜辞太后,立在慈安宫前恭送了皇后。转头瞟了我一眼,明晃晃的冷笑一声,也不理管惠英几个刻意讨好的,径自踩着小内侍的背登上抬辇走了。
阮良娣和纨素过来,笑意盈面:“曲良媛,改日可要请我们?”
我亦笑着,轻声道:“等殿下亲口撤了锁闭徽音殿口谕的那一日,必定请二位来。”
纨素一愣,婉言道:“你跟殿下,还……冷着呢?”
阮良娣听了便道:“你这人怎么这样?殿下天之骄子,你就放软身段哄哄殿下又怎么了?他是个那样容易心软的人。”
我状似不上心般,笑道:“小莞若有姐姐一半会哄人的本事,自然就可以了。不如,姐姐教教我?”见阮良娣果然柳眉扬起,赶紧躲开两步到了纨素身后,探出头朝旁边努了努嘴,笑道:“庄重啊姐姐!如今东宫里除了太子妃,你这位良娣可是首位。”
阮良娣回头看了眼四周,见一大半的姬妾尚未离去,好些人更是着意看着这边。便悻悻然收回要拧我脸蛋的手,“且放过你吧。”
三人又说笑几句,我让着她二人也坐了抬辇先回了毓德宫。
翠浓上前俯身为我套上木屐,又把粉缎滚金萱草纹样绣鞋上头缀着的绒花球儿理了理,方起身道:“好了。”我点点头,带着佟嬷嬷几个慢慢顺着宫道朝回走。如意挑着灯笼在前,加上宫道两边铜座琉璃瓦灯罩里的光亮,映着地上厚厚的白雪,十分亮堂。
此时雪住了,但天色已晚,宫道上比来时落得更厚的积雪,要明日早起才有小内侍清扫出道来。木屐踩上去便陷进雪里几分,不一会儿绣鞋便被浸湿了。
被夹道里的冷风一吹,便觉寒从脚起,禁不住打了几个寒战。翠浓伸手将我头上银紫色缎面观音兜系得更紧了些,又觉出我搭在她手背上的手指冰凉,忍不住低声嘟哝道:“良媛发善心不坐抬辇,这会儿冻病了可怎么好?”
那兜帽系紧了,边上一圈儿风毛便挨在脸上,我顿觉痒痒的,立时拿帕子捂住口鼻,打了老大一个喷嚏出来。
佟嬷嬷几个便急了,一叠声的说“册封在即,若是病倒了,可不是好兆头。”正说着、担心着,后方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。
回头看时,却是太子仪仗过来了。
我轻饬道:“噤声。”带着几人侧身而立在路旁拐角的阴影里,等着那十二人的抬辇过去。
今日席上皇后所说,已叫我对晟曜的怨怼去了大半。倒是他,虽然对我处处留心,却明显依旧是心结未解,尚未转圜过来。我一时也不知还要如何剖白说明自己的心意,想着天长日久的,他自然会明白过来。
我咬着唇,心底甜意苦涩一起涌了上来:到那时,我要让他为我在他这里所受的委屈……
这会儿路上遇见,还是不做声的好。如今他是储君,除却威帝,便是大齐最尊贵的人。在这毓德宫之外、宫墙之内,若我没忍住当众拌嘴或是别扭闹起来,可真不好收拾了。
尽管他是抚琴弄箫的风月王爷、还是赫赫君威的明日帝王,在我心中都是一样的,都是那个我心之所系的闺中郎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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